作者:辻仁成
再見,總有一天。
人活著,必須隨時準備說再見。
最好這麼想吧,孤獨是最不會背叛人的朋友。
為愛卻步之前,最好先去買把傘。
不論如何被愛,絕不可輕信幸福,
不論如何愛人,絕不可愛過了頭,
愛,像季節般的東西,
春去秋來,只不過為人生增添色彩,令人不至生厭。
說愛的那一瞬,愛已成稍縱即逝的冰片。
再見,總有一天。
永遠的幸福不存在,同樣的
永遠的不幸也不存在。
總有一天,說「再見」的時刻來了,
總有一天,互道「你好」的時刻還會降臨。
行將就木之人分為兩類:
有人憶起自己曾被愛過,有人憶起自己曾經愛過。
而我,一定會想起自己曾經愛過。
這首詩是光子寫的,她跟豐第一次約會後以鋼筆寫在純白信紙上寄給了豐。在跟豐結婚25年之後,她將所寫的詩自費出版印成小冊子,當作銀婚紀念。
這首詩貫穿了整部小說,而她,卻不是女主角。
豐→東垣內豐,東方航空公司行銷部。外號「模範青年」。是個容易向現實低頭的人。
沓子→真中沓子,因前夫付了巨額的贍養費因而有能力住在文華東方酒店的舊館「毛姆套房」
光子→豐的未婚妻、妻子。父親與東方航空公司的創辦人有血緣關係。
1975年8月底,快三十歲的豐在曼谷的石榴酒吧宣布訂婚喜訊,聚會群裡出現了唯一的女性,她叫沓子,對豐一見鍾情。
一星期之後,沓子去敲了豐的門,她主動扣上門鎖,拉上窗簾,褪去身上的衣裙,拉著豐往床邊走。
「拒吃白食是男人的羞恥」,豐怎能背離這句為日本男人發明的諺語呢。
之後的整整四個月,每一天,每一晚,兩人的纏綿激情地點都在沓子的黃金寢室柚木大床上,他倆沈浸在奢華的情欲的超脫現實的世界裡(墮落沈淪、荒淫頹廢),明明彼此愛到心痛卻不能輕易地將愛說出口,因為橫梗在兩人心中的一個事實一直都存在著並且隨著日子一天天的在逼近,那就是,12月25日聖誕節,豐即將和光子在曼谷的阿瑪利飯店舉辦婚禮。
一開始,沓子只是看上豐的外在條件,想利用他來氣前夫而已,只是,感情這東西是無法任意控制的,陷下去了就難以脫身。
光子是東方航空公司前任社長夫人介紹給豐的,光子的外在與內在還有她的家庭背景,怎麼看都是個理想的結婚對象,而事實上,光子確實也做到了。
模範慈母與完美妻子,光子努力付出樂在其中但她真的幸福嗎?
如果她一絲絲都沒查覺到丈夫的心裡藏著另一個女人那她應該是真心感到幸福的吧,但是,一個會寫出<再見,總有一天>這樣的詩的女人心思肯定是細膩的,怎能感覺不出丈夫的異樣呢?
倘若她知情卻當作沒這回事為的是鞏固屬於自己的幸福國度,這樣也不能說她不幸福,因為她清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沓子幸福嗎?偷了四個月的幸福之後餘生都只能活在心愛的男人的記憶裡,而為了懷念愛人為了再見愛人一面她回到了曼谷文華東方酒店變身為日語櫃台負責人。
25年之後她終於如願見到了深愛的男人雖然這個男人依然沒有勇氣打電話給她,但至少他們在諾曼地敍舊了一餐而且重逢之後的她在豐的心裡又掀起了更大的波瀾但他依舊沒有勇氣改變什麼。又過了5年,沓子的癌症結束了她的生命不遺憾的是豐終於趕來見她最後一面。
沓子幸福嗎?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豐幸福嗎?
聖誕夜那一天,豐順利的送沓子離開了曼谷,也順利的接到了光子抵達曼谷,時差三小時。看似掌握得很順暢的人生,其實他的心都跟著沓子飛走了,徒留一具失了魂落了魄的軀殼。
他並沒有享受到齊人之福,他同時愧對兩個愛他的女人。
他背著未婚妻與沓子偷情;他為了理想的未來不得不割捨沓子而選擇與光子如期完成婚禮。
誠如沓子常對他說的「你太過分了。你真的很過分。」
遇到沓子之後豐總是不時的拿她和光子做個比較:
沓子全身沒有一處不充溢著豐盈欲滴的水脈;光子是個缺少情趣的性愛對象。
沓子主動;光子被動。沓子是姊姊;光子是妹妹。
沓子身材嬌小凹凸有致曲線玲瓏;光子高大而清瘦。
沓子個性心高氣傲;光子個性低調,寬容,有深度及廣度。
沓子和光子的共通點就是:臨死之際,肯定會想起自己所愛過的。而那個人都是––東垣內豐。